前几天,有一个我非常喜欢的公号没了。大家扼腕叹息、义愤填膺,我亦同感,不在话下。倒是这件事让我想起来,我自己还有一个公号。找回密码进来一看,上一次写东西还是2016年的10月,果然日子过得好快。

这个号三年多没有推送,居然还有2666个订户,大概是不推送反而让大家忘记了取消订阅吧?谢谢大家!蒙您错爱也好,敝帚自珍也罢,我还是决定,把日常的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胡乱记在这里。

最近在各群中与人聊天,每论及媒体之效用、价值和操守,以及学者文人之傲气、胸怀与风骨,颇觉对此不解者甚众。想起当年看历史正剧《走向共和》有个桥段颇为有趣,可做上述两题目之诠释注解,所以截屏摘录而来。

故事一

话说清末光绪年间,洋务运动倚重两人:北洋之直隶总督李鸿章,南洋之湖广总督张之洞,二人标志性的工程分别为北洋水师,与汉阳铁厂。前者驻军山东威海刘公岛,曾为亚洲第一水师,雄霸渤黄二海,旨在拒敌于国门之外;后者建厂湖北武汉汉阳区,算是中国首个国企,年产钢铁万吨,锻造铁路通五湖四海。此为背景。

办水师与造铁厂,都需要花钱,大大地花钱。从英国订制一艘巡洋舰要百万两白银,从德国购买两台高炉也得八十万两,适逢慈禧太后六十大寿要修颐和园(保守估计耗资八百万两之巨),清末腐败,国库空虚,无力承担。李鸿章和张之洞本就是政敌,此时为户部拨款,争得不可开交。

李鸿章展现了自己高超的“公关”技巧。彼时,暂露头角的盛宣怀(就是创办了上海交大和天津大学的盛宣怀)正栖身于李鸿章门下,因办洋务而与外国记者过从甚密。在得知张之洞的汉阳铁厂存在技术性的问题、炼出的钢铁不符合铁轨标准的消息之后,李鸿章让盛宣怀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英国《泰晤士报》的记者。

果然不出所料,《泰晤士报》的报道刊发之后,张之洞承受了巨大压力。彼时在张之洞帐下做幕僚的辜鸿铭(名汤生,字鸿铭,学贯中西的哲学家)评论道:皇上皇太后看到这篇报道,要胜过十道弹劾奏章。巧的是辜鸿铭与泰晤士报记者莫里逊也私交甚笃,但当张之洞问是否能请这位洋记者再写一篇文章为其“正名”之时,辜鸿铭拒绝了,他的理由是媒体有自己的操守:精神独立,新闻自由。

需要解释清楚的是,李鸿章与张之洞都是有大德和大才的人物,也是当时洋务运动兴国的股肱之臣,并非使用下三滥手段的小人。二人之争,多为政见之争。在汉阳铁厂的问题上,李鸿章一直采纳盛宣怀的建议,提倡“官督私办”,请商人入股,充分调动资本的活力,以现代企业的运转方式经营,自负盈亏,而不是一直由朝廷承担亏损,财政拨款扶持。

这件事情的后续,是李鸿章派盛宣怀到湖北帮助张之洞将汉阳铁厂改为私人持股的资本结构,聘请德国专家,采办优质高炉,终于让铁厂起死回生,大大助力了当时全中国的铁路建设。而张之洞则投桃报李,从两湖财政收入中的一部分中提取出一百万两,资助北洋水师购买舰船、更新设备、采购弹药。

在当时已经腐朽落后、病入膏肓的大清,西方专业媒体竟然还有这样的价值和杀伤力,即便是九五之尊的光绪,甚至是对洋人恨之入骨的慈禧,都会读《泰晤士报》,并信任其报道内容,影响思考和决策。确实有点出乎我们现代人的意料。

故事二

就在汉阳铁厂改造费用之巨,两湖财政无力负担,朝廷又迟迟不肯拨款之时,还有一个小插曲。

汉阳本地有一土豪,五代奸商,为富不仁,其当家的老爷故去,为博一名,请当世大儒辜鸿铭给撰写墓志铭,出价五千两。此事为张之洞所知,百般劝说,辜鸿铭断然拒绝,并称一百万两也不写。

张之洞无奈,只得自己写了这个墓志铭。要知道张之洞也是大学问家,14岁乡试第一,后会试全国第三,著得一手锦绣文章。眼见张之洞挥毫,倏忽间八十字铭已成,辜鸿铭在旁亦赞“妙笔生花”,并称“惭愧”;张之洞则毫不怪罪,说道“你是对的,文人不可无行”。

文人不可无行。剖析张之洞此句言外之意,便是说:你是知识分子,有气节,重是非,不因金钱之利而为有道德瑕疵之奸商作铭,是对的;我是官员,重在务实,当前办铁厂以兴国,资金紧缺,我给富豪写字换钱,以解铁厂之困,也不算违背道义良心。